直到中午，等家里没了外人，王满银才从荆条筐里拿出吃食和甜瓜。

“现在就有卖甜瓜的？”看到丈夫提着几个大甜瓜，兰花只感觉口中生津，一股香甜气息扑面而来。

“我去黑市买的，价格也不贵，才几分钱一斤。”

怕婆姨听了心疼，王满银没敢说实价。

这一斤甜瓜快抵得上一斤白面了，一般人还真不舍得吃。

兰花将大甜瓜用水清洗后，利索用刀切开，顿时显出橘黄色的瓜瓤，香味也愈发浓烈。

“咱家自留地里种的几株甜瓜，估计再有半个多月也能成熟了。

不过人家咋种的，真香，闻着都不一样……你也尝尝。”

“我在路上已经吃过了，你自己吃吧。

下午给少平他们送两个过去，还有这些麻花，也送点……”

有了好东西，王满银自然没忘记小舅子一家。

他叮嘱了一句，起身出门。

这鸡蛋是她一个多月前腌上的，就准备割麦的时候给自家男人吃。

当然，如果在家户分得粮食超过所挣的工分，就成为了超支户，是需要给生产队交钱抵粮款的。

天没亮，村里大喇叭就开始哇哇叫着响起，催促着社员们进地割麦。

早上露水大，麦秆有韧性，不容易被折断。

王满银也没敢耽搁，匆匆洗了把脸就打算出门，又被兰花给拦住。

攻击失败，两个喜鹊发出声声尖叫。

也对，要想马儿跑得快，就要马儿吃得饱。

夏收要下大力气的，社员们不吃饱怎么能行。

他下意识伸手抹摸去，触碰到一片黏糊糊的东西。

再拿到眼前，发现手指被染成棕褐色，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。

另外还有二十多只羊，同样要喂少部分饲料的。

尤其是母羊产仔前后，更要喂得精细一些。

不过这家伙一出现，大多都没好事儿。

幸亏王满银反应及时，急忙朝旁边躲闪，才没有再中招。

“还能干啥，防止咱们多分粮食。”王延强撇了撇嘴回答。

生产队分粮有规定的，赵建海要全程见证。

鸟粪？

！

王满银立刻回味过来，赶忙抬头看天。

剩下的粮食才可以按照“人七劳三”给社员们分配。

简单来讲，就是七成粮食按人头分，三成按工分计算。

王满银没有想到，自己也会中招。

只能哭笑不得的回屋换衣服。

同时他心里自我安慰，只是两只傻鸟，不跟它们一般见识。

他这边正撅着屁股忙乎呢，就听到深沟对面传来王秋生的喊声。

念过一段口号后，赵干事的语气依然很有力度：“我们罐子村两个生产队要集中人力物力，突击抢收抢打，广大社员要发扬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热的精神，争取早日将小麦颗粒归仓……早缴粮缴好粮多交粮……”

惹不起，老子还躲不起！

王满银只能选择暂时忍耐，端着饭碗进屋吃。

不过没办法拿到田里，只能在家里先垫垫肚子。

喜鹊这玩意儿不但性情凶猛，而且非常记仇的。

后世网上经常可以看到，它们被人类惹到后，会不断发动各种攻击，拉粪便就是其中之一。

你大爷的，还有完没完？

王满银彻底被激怒。

王满银原本以为，两个家伙攻击一次就算完事儿了。

分了扁豆，村里算正式接上新粮。

回来路上王满银刚啃了两个玉米棒子，外加一个大甜瓜，这会儿没有半点饿的意思。

还不如趁着有空闲，早些把猪圈清理干净。

马上要麦收，到时候不一定有时间。

这次分扁豆同样按人头，无论大人小孩，每人十斤。

王满银家同样如此……兰花年前嫁过来的，自然也获得了分粮资格。

而且接下来几天，早饭和午饭也要由各家人送到田里，只有等晚上才能回家。

开镰前，罐子村特意召开动员大会，所有社员都要参加。

生产队粮食收下来要先交公粮，然后再扣除职工家属、五保户、困难户等人的口粮，让他们吃上平均数。

自己刚加入生产队半年多，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分粮食。

“这种事儿还能有假，前几天不是刚收了扁豆吗，当然要分下去。

让人们提前吃几天饱饭，不然哪有力气割麦子！”

王满银停下手里的活儿，疑惑走到场畔边沿问：“分粮食，真的假的？”

当然随着后来大集体解散，这些欠款也就不了了之，彻底变成糊涂账。

不过经过了几次事情后，罐子村不少社员对赵干事都有了新看法。

知道是自家婆姨的一番心意，王满银也没有拒绝。

赵干事斜眼看了几次，始终没开口喊人。

我尼玛，王满银哪里还不知道，它们因为猫咪的事情在报复自己呢。

只见两只喜鹊正在头顶盘旋。

紧跟着，又一团黑色物体从天而降。

在原西县这边，布谷鸟又叫算黄鸟，它的叫声被人们演绎成“算黄算割，打麦吃馍”。

因为布谷鸟总在夏收的时候出现，因此叫声也被人们赋予了丰收的含义。

虽然工分不够要交钱买粮，但一般超支户家庭劳动力少。

平时吃盐都困难，哪里有钱上交，自然造成年年超支。

“满银，我昨晚特意留的咸鸡蛋，还有白面馍馍，你赶紧吃了再走。

早上没办法送的……”

所有人分完，最后仓库里还剩下不少扁豆。

按照王连顺的说法，这是留给生产队那些牲口当饲料的。

这种活扣机关，不但对野鸡岩鸽起效，理论上对付喜鹊应该也是杠杠滴。

十来年积累下来，有人家能欠几百块，甚至上千块。

王满银第一次参加分粮，想想还有点小激动。

说到底，这是自己辛苦劳动所得。

尤其知青们，更把他的话当耳旁风，直接在下边开小会。

片刻，王连顺清了清嗓子，简单讲几句后，就开始点名。

人七劳三的分粮方式怎么说呢，很有特色，也是不少社员磨洋工的一个原因。

毕竟“干不干，都有饭”，自己拼命下力气，最后不过分三百六十斤粮食封顶。

而有些孩子还在尿床，同样也是三百六的标准（有些地方孩子分二百四十斤），换成家里劳力多孩子少的，心里自然不平衡。

每顿从牲口嘴里扣一些，储备粮就省出来了。

现在普遍采取人劳结合的分粮方式，即“人七劳三加照顾，早晚吃上平均数”。

不过，王满银已经猜到王连顺他们如何弥补储备粮了，就是从牲口嘴里扣。

***

“咕咕，咕咕……”伴随着布谷鸟的叫声，罐子村紧张的麦收终于要开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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