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分钟后，贺天然将削去皮的苹果切成了小块放进果盘里，随后很孝顺的给病床上的王妈递了过来。

王招娣拿起一块吃的津津有味，她的眼睛笑着，眼角的皱子里全是欢喜，她为老不尊一般的捉弄着眼前两个刚刚坦白了关系的年轻人，道：

“你们两个可不要为了故意哄我，才装模作样在我面前装亲切啊，说好了试试，那咱就真得试试对吧，来，小天然你喂别人艾青一块苹果我看看，来。”

病房里的气氛骤然间变得微妙起来……

贺天然别扭道：“算……算了吧王妈，这、这多不好意思啊……”

“算什么算啊，你们就是骗我开心的是吧？”

“没有……”

“伱们都做三年朋友了，怎么现在都把事儿说开了，反倒忸怩起来了呢？

小天然啊，你得主动一点，知不知道？

快~”

王妈像哄着两个小朋友互动一样的催促着，她嘴里哪是磕得的什么苹果，分明就是磕得CP。

贺天然咽了咽口水，如今任何推辞都是无力的，他瞟了瞟一旁曹艾青的情况。

不过，可能是今天出来的急，贺天然没看见记忆中，曹艾青装票据的那个小包。

“嗯，这歌名字跟村上春树的一本小说同名，叫《且听风吟》。”

这算是完成了贺天然夙愿的一部分？

曹艾青问着，她的眼中略带着一种异样色彩。

这种熟悉的举动，让贺天然想起了以前跟曹艾青在一起的日子，他还记得姑娘有个小包，里头都是一些吃饭啊，看电影啊，玩乐之后留下的票根票据，她喜欢收集这些，这是她小小的癖好。

曹艾青想了想，帮他补充道：

王妈满脸欣慰，促狭道。

……

曹艾青现在说话也没有平时那么利索了，显然，他们一直保持着的那种矛盾关系被打破后，两人一时都不怎么容易，回到之前的那种状态里了。

“嗯……这件事我不会跟你计较，就按你想的做就好。”

好在，女孩并没有在脆弱的生命面前，妄自造次。

“咳，艾青……我知道咱们就是一小时的情侣体验卡，现在到点了，我也不会多想什么，那什么你也是哈，谢谢你。”

男人顺手就将发票递了过去，曹艾青既然那么提了，肯定是想要过去的，姑娘就喜欢在这些细节上薅一笔小钱，这种要发票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，还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。

贺天然是做梦都没想到，他跟曹艾青自分手之后，还能发生这种暧昧的互动……

这是一首很适合这个时间播放的歌曲，曹艾青仔细聆听了两句，那极具辨识度的内敛嗓音让她开口道：

在返回大学城的这一路上，车里以往这对针尖对麦芒的男女，都有些临界点被打破后的沉默……

那个在南脂岛上对着大海呐喊的背影。

曹艾青这一点跟他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，按姑娘的话说就是，每一笔钱都有去向，每一张票都有记忆，最重要的是还能给家里人报报销，抽抽奖之类的……

那个在学校操场上，向自己奔跑而来身影。

……

或许是受到舒缓歌曲的影响，曹艾青说道：

“也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，莫名其妙就变得很喜欢，可能是跟……图书馆的工作很搭吧，哈哈哈。”

“……！”

“啊……就说你有课来不了吧，我想等她情况好一点了，再跟她说实话……你别介意啊……”

在长辈的炯炯逼视下，男人拿起一块果肉缓缓将手伸了过去，女孩被其惊动，脖颈一抬，宛若是天鹅抻颈，她长长的睫毛轻微的抖动，软绵的双唇缓缓翕张，像是在犹豫，而当果肉越来越近，她亦是避无可避一样的作出决定，拿出饮鸩止渴一样的勇气来，闭上眼，小心翼翼地将果肉含进了嘴里……

我的窗前已模糊一片

「继续这样下去的话，那个自己深爱着的少年，还会回来吗？」

随着天色渐暗，在王招娣依依不舍，嘱咐着下次一定还要一起过来的话语声中，两人终于是辞别离去。

贺天然点点头，对此不太想再多说什么。

曹艾青刚才也是潜意识里没忍住提醒了一嘴，没想到贺天然顺手就把发票给她了，接过来后，她觉得有点丢脸，不自然的解释道：

男人沉默了片刻，淡淡道：

“先冷静两天吧，当听见王妈住院的消息后，我是真的上头了，其实当时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的，只是新旧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，让我在那种情况下很难自持……”

在这之后，贺天然才开始帮她计划了报复。

“不知道这条时间线啦，是……温凉改变你了的那一次。”

好巧不巧，对贺天然唯一偏心的家人，就徘徊在这条线的边缘，所以今天哪怕曹艾青不愿意，只要王招娣执意撮合，男人也会说出那一句“艾青我们这次先试试……”

由于没有了恶作剧，男人不再自欺欺人一般地撺掇自己的女神与郭淮在一起，而在未来记忆的加持下，也成功挖出了想要给自己嫁接罪名的最大黑手贺元冲，这也从而改变了王妈在经历巨大失望之后的死亡事件，所以哪怕现在贺天然把对这个家庭的不满给彻底宣泄出来时，他跟贺盼山也不太可能走到决裂的那一步了。

……

只是贺天然没有察觉，因为他现在也在想着这个问题，自己要来医院照看王妈，曹艾青应该也没理由再跟来第二次，他道：

汽车到了高速收费站的人工服务口停下，扫完了码后开了闸，贺天然正准备松开刹车，一旁的曹艾青忽然提醒了一句：

“要一下人工发票。”

“没、没什么，就当……就当你今天帮我成功讨要到补偿后……我对你的一些……嗯……你懂的……”

他是记忆正在消失……还是说，在改变？

收费员听到了，自动就伸手递来了十块钱的发票，贺天然接了过来，汽车开动。

……

他问道：“港城现在不都电子发票吗？

多方便啊。”

而死亡，无疑是这世间最沉重的事……

就像贺天然以前玩主机游戏喜欢买实体盘，数字版虽然方便，但那些实体盘摞在一起，看上去就很有成就感，最重要的是不玩了还能卖了回血。

贺天然疑惑道：“什么抢刀？

不是我跟郭淮救了你吗？”

曹艾青小心翼翼地提醒道：“我……那次用刀把头发剪了。”

“谢谢啊……艾青。”

贺天然打趣道：“你们广播站不会还能报销吧？”

“但这次应该不会像你推测的原时间线那样，最后闹得跟家里决裂那么严重了吧？

毕竟这次你不是错的那一方，你也没害过我，你只是表达了你的不满。”

贺天然一愣，这才恍然大悟：

“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呀，无非就是那条时间线我跟郭淮不怎么熟嘛。”

曹艾青脑中记得清清楚楚，那一次贺天然去了补习班根本就没来，郭淮被吓跑之后，是她自己剪掉头发逃出来的！

怕你说那些被风吹起的日子，在深夜收紧我的心

“我给我爸的，他每个月报销可以用……”

曹艾青一听这话，顿时是浑身一震，她不可思议地望着男人认真开车的侧脸……

“啊……懂，明白明白，就是帮个忙嘛，I get it。”

如此这般下去，两人在病房里不知不觉待了差不多接近一个小时，似乎是有了这种破格的举动，曹艾青与贺天然接下来的一些互动就更加自然了许多，王招娣拉着女孩的手，像有聊不完的话题，而看见这个中年女人能开心，贺天然就更不会去阻止什么了。

“没……没什么，对了天然，你过两天来看王妈，准备怎么打算啊？”

他们在这种时刻，总是心照不宣。

曹艾青白了他一眼：“你这车ETC都没装，电子发票给你发哪去啊？”

“大抵还是心态上的变化吧。”

曹艾青现在已经知道温凉能从这个世界解脱，是因为“夙愿”得到了满足，那么同理推到贺天然的身上，就能很快得到一个答案……

“朴树啊？”

事到如今，曹艾青与贺天然大学之间的这段因果关系可以说是非常明了了，如果说，网暴事件影响了曹艾青一生的命运，那么与家庭的决裂，就是贺天然失意人生的最大转折。

尽管男人已经透露过多次他的夙愿就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，可他的父母已然离婚，现在这个重组家庭的矛盾，几乎也断绝了他完成这桩夙愿的可能性，但就像两人之间千丝万缕的这段因果一样，王妈这个亲人还在，贺天然也没有跟父亲决裂，所以……

“你今天跟你父亲吵成这样……不要紧吗？”

曹艾青默然无语，她不知道贺天然忘了多少，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这件事。

汽车行驶在城市外环的高速马路上，秋末初冬的太阳完全落下，天空一片阴蓝，这是夜晚将到未到的时刻，萧瑟的天气与繁华城市互为底色，相互交融却又泾渭分明。

那个在跟自己提出分手后，池畔里流泪不止的倒影。

贺天然点点头，目视着前方的都市天际线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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